■ 手术是否会改变心理人格——随访5~10年才能评估安全性
“手术戒毒,如果给一个比较简明的定义,就是应用神经外科立体定向技术,结合射频或冷冻损毁技术,破坏大脑内某个或某几个神经核团或神经纤维,达到消除毒瘾的目的。”李勇杰说。
作为目前在国内做立体定向神经外科手术最多,业内公认的高手,李勇杰为什么没有赶手术戒毒这个时髦?这是记者向他提出的第一个问题。他回答:“因为我还没有准备好,所以不敢做。”
据李勇杰介绍,立体定向技术早在1947年就开始应用于临床,是已经非常成熟的临床常规技术,它的出现使神经外科向前迈进了一大步。在治疗帕金森病、肌张力障碍和疼痛等功能脑病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。但是,把它用于治疗人的成瘾性脑病(戒毒),目前在全世界只有俄罗斯和中国两个国家这样做。他和不少人一样,之所以质疑手术戒毒,首先是担心它的安全性。
大脑功能最难搞明白的是精神活动,“成瘾”问题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精神活动。所谓“手术戒毒”也主要是破坏大脑中某些与精神活动有关的区域(即精神环路,包括额叶、扣带回、海马、杏仁核等)。科学家曾经以为抑郁、幻觉等精神症状都能在脑内找到特定的结构部位,从而进行外科手术治疗。但是100多年过去了,对应的结构并没有找到。李勇杰说,在主管心理、情感、人格等的精神环路动刀,真的只戒除毒瘾吗?对“食、色”这些生物本性将有多大的影响?很难想象破坏脑内的几处区域,能够特异性地只对戒毒有效。
有一件事令韩院士终身难忘。那是1951年,当时还是医学生的他在上海中山医院实习,他管的那个病房共有10名病人,其中一位因癌痛剧烈而狂躁不已,医院实在没招了,给他开颅做了“前额叶切断术”。术后病人安静下来,痛苦焦虑没了。但是同病房的病友却发现,他们的洗脸盆连续几天被人撒进少许尿液,最后才知就是这位仁兄干的“好事”。不久,前额叶切断术被我国卫生部禁止了。
韩济生对记者表示:“当然,戒毒手术不一定会出现和前额叶切断术一样的后果,但是脑手术确实会导致人的性情改变。”
性欲下降、智力下降、淡漠等,是目前已经传开来的手术戒毒短期就已经显现的副作用,但是尚无法判定的远期风险更值得关注。
1949年,葡萄牙人埃加斯·莫尼兹因一项有争议的疗法“脑白质切除治疗精神病”而获得该年度的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。在精神病药物氯丙嗪诞生之前,该疗法对躁狂型精神病患者确实起到“立竿见影”的效果。可是后来怎样呢?因其严重的远期副作用(死亡),这种疗法早已被摒弃。李勇杰认为,长期的随访,至少5~10年后的结果,对手术戒毒的安全性评估至关重要。
■手术是否真能戒除毒瘾——有效没效要用科学数据说话
今年9月26日,北京国际微创神经外科会议期间,会议主办者曾组织一次专题讨论会,讨论的焦点便是手术戒毒。长期从事神经科学基础研究,并在10多年前开始涉足戒毒领域的韩济生教授是被特邀参加的专家。在接受记者采访时,他把自己在那次讨论中表明的观点再一次重申。
韩济生指出,戒毒手术是不是有效,接受手术的瘾君子是不是真的戒除毒瘾,只看术后两天、两星期或两个月都不能算数,真正要塌下心来查尿,查尿里还有没有毒品成分,这样的追查至少要持续一年以上。他和同事在戒毒方面的经验表明,如果一年不复吸,后面才有
希望。
据悉,中国目前的手术戒毒随访研究时间最长的也只有几个月。许多专家指出,这时就宣称手术戒毒可以将复吸率控制在10%以内,显然不够科学严谨。
有媒体报道,俄罗斯已经做了临床戒毒手术近1000例。但是,这些手术的效果究竟如何,尚没有见诸正式的文献记载。
李勇杰教授告诉记者,目前能够检索到的关于手术戒毒的学术论文全世界只有1篇,即西安唐都医院高国栋教授于2003年发表在美国《立体定向和功能神经外科》杂志上的论文。他表示,这是一项创新,但是新的并不一定就是对的。
■知情同意不能走过场——科学研究必须遵循伦理原则
李勇杰说他之所以“不敢做”戒毒手术,就是担心手术会给病人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:“如果没准备好就做,出了问题该怎样向患者交代,怎样向同行交代,怎样向自己的学术信誉交代!”
“一定要非常非常慎重。”对于手术戒毒,韩济生院士一连用了两个“非常”。他说,像这样的颅脑手术,跟心肝肺肠等手术根本的区别就是,功能不可代偿,脑神经一旦破坏了殊难再生。“一个新药上市之前,都要进行严格的1期到3期临床试验,难道像这样的手术反而可以想做就做?”
卫生部强调,手术戒毒在我国目前尚处在临床研究阶段。但是据介绍,有关医院提供给卫生部专家论证会的“知情同意书”只是一个泛泛的医疗服务性质的“手术同意书”,与科学研究的性质不相吻合。
而与科学研究相匹配的知情同意书,不仅必须向患者说明,该项研究安全与否、有效与否尚不可知,还要告诉患者治疗这样的病还有哪些其他的方法和途径,让其慎重选择。
■允许探索但不该收费——这样的手术做50例就足够
专家指出,卫生部叫停手术戒毒,不是不让进行科学探索,而是要规范科学探索的行为。
李勇杰直言:“关键是看怎样去探索。换句话说,究竟是对科学感兴趣,还是对别的什么感兴趣。如果是临床服务项目,收费是天经地义的,如果是科学研究,就不该收费。”
“千万不能因利益驱动而一哄而起。”韩济生说。但是同时也“不必一哄而散”。他解释说,所谓不必一哄而散,是指眼下正是进行严格随访,认真总结,科学评估的好时候。500多个病例,这是多么宝贵的一笔研究资料。比如说,对照术中损毁了几个神经核团,都在什么位置,术后病人(成瘾者)有哪些变化,变化类型、变化程度都是怎样的,观察追踪下去,或许就有希望知道哪些核团主要与人的什么精神活动相关了。
在卫生部下达禁令之前,全国已经有20多家医院开展手术戒毒,总例数达到500例左右。李勇杰告诉记者,作为临床研究,这样的手术做50例就足够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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